我熟悉的一位老支书
祝建秀
晚上回到家中,家人告诉我,隔壁的老支书在水塘边滑倒后再也没有醒来。我咯噔一下,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老支书神色安然躺在床上,再也没有睁开双眼,全家上下悲恸万分,哭成一片。 小孙子整理他的遗物,打开他珍藏在床头的小木匣,里面一本工作笔记,本人简历,几张工作中被授予的奖状,最上面是的党章和党徽,那抹赫然的红色印证了支书一路走来的足迹。
支书1952年担任村里治保委员,1957年入党。1958年担任澉浦生产大队副书记,再是澉浦镇东风大队党支部书记,1979年御任。老支书性情耿直,本着心系国家,服务大家的宗旨。在他几十年工作生涯中,见证了社会的风风雨雨。
退居二线后,支书成了工厂里的一名员工,默默坚守自己的岗位。每天收听广播,参加大大小小的党内活动,与时俱进,唯恐落伍。
儿女们结婚后有了孩子,支书辞了工作开始致力于小家。他每日带着三个孩子,像个陀螺围着灶台转。
上午他烧好开水往各家送,小孙子调皮关上自家院门,在里面喊需要一个大硬币,才会把门打开。支书也不恼,放下热水瓶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枚硬币往门缝里塞,小孙子得逞欢欣地打开门,支书嘿嘿笑了,消受着他的淘气。
老支书张永泉高兴地佩戴上了“五十年党龄”纪念章
三个孩子间隔一岁,支书骑着三轮车,送闹腾的三个孩子去幼儿园,匆匆买完菜回来做饭。高度近视眼的他把竹叶也当成小虾,放在油锅里翻炒,然后再煮上一大锅汤。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享受着他做的美味。
支书抽空把家里的包心菜卖完,把空箩筐系在三轮车的车架上往回返,回家才察觉箩筐掉了。老婆说一筺菜抵不了箩筐的钱,这个近视眼老爱干白活,上星期买了一桶油,盖子没拧紧一路洒来剩半桶,支书听着老婆的数落一声不吭,只顾喂家畜去了。
夏天,人们都喜欢在河边冲凉,孩子们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下河学游泳,支书坐在岸边守着他们,等时间差不多,呼唤孩子们上岸。骑着三轮车带他们回家。一来二去连家里的女孩也学会了凫水,支书心里乐滋滋的。
孩子们越长越大,支书的头发白了,岁月在脸上刻上一条条沟壑。每过新年,他会到我家串门坐坐(因为老公也是个党员)。老公搬来凳子让他坐在暖阳下,支书说起以前工作上的事情,他说工作中不怕困难,最怕没有进展,再难也要啃骨头那样去啃,不能退缩。有时招来不理解和谩骂,但当那些得到帮助的群众,感恩泪涕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
因为有了老支书这样的人影响着,我家后面的老党员老甘,今年九十高龄,也会像老支书那样,每逢假期,就会过来和我女儿踫个面,传播一下他的红色思想。然后敲着拐杖咚咚地离开了。
冬去春来,支书八十二岁了。他耳朵聋了,步履蹒跚。在家里院子的一隅,他把广播开到最大分贝听新闻联播。村里选举他坚持到场参与。上个月开十九大,他早早端坐在会议室看直播。我看到朋友圈发来的图片问我老公,支书高度近视,耳也背了能听清习总书记的讲话内容?老公说,老一辈人是可敬的,他们注重仪式更讲究氛围,陪他们直到会议结束。
林徽因曾说,许多人都做了岁月的奴隶,匆匆地跟在了时光背后,忘记自己当初想要追求的是什么,如今得到的又是什么。
然而老支书却没有,那抹红色的信念,根植在他灵魂的深处,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初秋,支书受凉半夜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听到雨打玻璃的声音。他挣扎着起来,开了门。黑暗中老婆被惊醒问他怎么了,他说小儿子家晒场上晾着谷,怕被雨淋了赶紧要收进屋。老婆一摸他发热的手,把他从门口拽回来说,家里的水稻田几年前被承包了,真是烧糊涂了。
大爱无言,老支书总关心家里的事,事无巨细。就像他的名字张永泉中的泉字润爱无声。孙子们在他的影响下,学业有成各自为自己的事业打拼。
雨淅淅沥沥下着,望着老支书熟睡般的脸,不由地让人湿了眼眶。大孙子含泪说:“早上您急急忙忙走过来说,冰箱里有蛋糕,带到工地上饿了再吃。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我听到您的最后声音。只是遗憾在您生前未能看我带孙媳妇来。”
小孙子泣不成声:“爷爷,我们不是说好十一月下旬,去北京看升旗仪式,去看毛主席嘛。您为什么要失约,我多想让我完成心愿,然后看您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出花来。”千呼万唤,老支书再无法听见。
灵车来了,小孙子整理好老支书的衣衫,取出党徽庄重的佩戴在他胸前,心里默默念着:爷爷您一路上走好!
风越来越大,雨敲打着雨伞,叩击着家人的心房,生生地痛。支书的骨灰盒放入了一尺见方的水泥坑,那本鲜艳的党章静静躺在骨灰盒上方,陪着他一起长眠。
四季交替,青山长在。老支书围绕着一个家字——小家和大家,从起点到终点画了个圆满的圈。犹如岁月星河中划过的一颗流星,留下了迸发出的闪亮瞬间。
祝建秀,昵称聿禾,澉浦镇镇中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