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文化寻根丨改革者步鑫生的身后 有一群少为人知的知青

2009年4月19日，步鑫生在台湾郑成功塑像前留影。

那是一个需要榜样的年代，改革大幕刚刚拉开，榜样的力量足以推动时代的进步。

“海盐县衬衫总厂厂长步鑫生解放思想，大胆改革，努力创新的精神值得提倡。对于那些工作松松垮垮，长期安于当外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企业领导干部来讲，步鑫生的经验应当是一剂治病的良药。”1983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对步鑫生事例做出批示，这个海盐衬衫总厂的瘦小厂长成了那个时代的弄潮儿。他在海盐衬衫总厂开创性的打破大锅饭，改革事迹登上各大媒体。步鑫生彻底火了，成了时代的榜样，那一年，被称作“步鑫生年”。

步鑫生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争议人物，打破藩篱的改革者，独断专横的管理者……但这些，始终是世人为其打上的标签。在他大起大落的改革轨迹中是否有鲜为人知的故事？在亲朋好友眼中，步鑫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带着这样的问题，记者采访了步鑫生的儿子步爱群和步鑫生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赵荣华。

“不孤独”的改革者

1981年10月28日，步鑫生与企业部分骨干在厂区留影。

在众多当年对步鑫生的报道中，他被树立成一个孤独的改革者，独自一人撑着海盐县衬衫总厂这只小舟，于改革大潮中劈波斩浪，与僵化的体制作斗争。

孤胆英雄的称号能让一个优秀的榜样更让人钦佩，但实际上，改革过程中，步鑫生背后有这一支坚决拥护改革的知青队伍。

这支知青队伍在过去的报道中很少被提及，但当时在步鑫生厂里做工的儿子步爱群对这只队伍印象深刻。“我父亲只是改革政策的拍板决定者，得罪人的事都是他们去做。”步爱群说。

1976年他们二十几个知青来到厂里做工，这批吃苦能干，聪明干练的年轻人在扩大生产规模和建新厂的时候得到重用。赵荣华是队伍的骨干，工会副主席、保卫科科长、后勤科长……他是当时厂里头衔最多的干部，“得罪人”干得也最多。“我的办公室正对着大门，谁迟到我看得一清二楚。”赵荣华告诉记者，整顿纪律的事情都由他负责，干部迟到了，要先罚。“大家对我意见很大，背了不少骂名，但这是该做的事情。”上行下效的道理，他很清楚。

这支知青团队做了改革中绝大多数的工作，实际上，1983年后，步鑫生奔波于公众场合已近乎脱离生产，海盐县衬衫总厂在那段时间能够保持良好的发展势头，这批改革中大浪淘沙的业务骨干功不可没。

厂长就该说了算

人民日报报道及编者按《一个有独创精神的厂长——步鑫生》。

“我就是那个被他撤销职务的工会主席。”第一次见面，赵荣华这样介绍自己。

赵荣华被罢免的故事并不新鲜。1983年，步鑫生擅自改组厂工会，他宣布原工会副主席赵荣华为主席，原工会主席冯织绢的职务实际上被非法撤销。当时，冯织绢和赵荣华都不在场。事后，赵荣华认为这是违反工会组织原则和职工意愿的，坚决拒绝出任厂工会主席。步鑫生并不能容忍这种“不识抬举，有损威严”的行为。“随后我一直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当时得罪的人也都拍手叫好。”赵荣华回忆说。

但他不恨步鑫生，他从步鑫生身上学到很多，也因此有了自己成功的事业。“先生的改革精神值得学习，但他很固执。”他这样评价步鑫生。

很多人将步鑫生的失败归结于媒体的捧杀，铺天盖地的宣传冲昏了改革者的头脑，但在步爱群和赵荣华看来，步鑫生的性格才是改革失败的致命伤。

“步先生始终是一个决定者，他做的决定改不了。”赵荣华说，在改革推行初期，这样的性格能够提高改革效率，但改革后期，出现问题，如果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意见，就会出现问题，步先生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1984年，他离厂回到老家澉浦创业。赵荣华走得果断是因为他对步鑫生了解，步鑫生等级观念重，这次拒绝相当于让他下不来台。据赵荣华说，当年他跟步鑫生同一批入党，因流程原因，步鑫生耽搁了半年，为了照顾步鑫生的面子，赵荣华主动向组织提出推迟半年。

步鑫生火了之后，只有师、局级以上的人才能面见步鑫生本人，其他人一律听录音。“这是父亲自己定的规矩，劝不住。投资80万美元，年产30万套的西装生产线也改不了，最后也是他做的决定。”步爱群说。

北上办厂的梦想家

步鑫生在河北省秦皇岛步鑫生集团公司成立仪式上致辞。

1988年，被免职后一个月，步鑫生离开海盐，选择去上海创业；随后北上，承包了北京一家亏损的服装厂；再出关至辽宁盘锦；1993年，步鑫生受人之邀，到秦皇岛创办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步鑫生制衣公司；2001年结束办厂生涯。

步鑫生很少与儿子交流，但在晚年他曾多次教育儿子，人做事不能为钱，要为梦想而努力。这其实是他北上经历的缩影。

步鑫生曾在公开报道中表示：“咱们是靠办厂子吃饭的，离开了这一点，真的一钱不值。”办厂，办一个成功的厂是步鑫生的毕生梦想，他为此事奋斗终生，吃了常人吃不了的苦。

秦皇岛是他的最后一站，秦皇岛的制衣厂以他的名字命名，但实际情况却并不如人们所想的那般光鲜亮丽。据知情人士透露，当时步鑫生的办公室只是一个逼仄的小房间，而制衣厂也仅仅是依附于其他厂子下的小车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步鑫生尝试着人生的最后一搏，“步先生”衬衫打到哪里都要进当地最好商场，1年多时间，公司资产翻了2倍。

从全国红人，到秦皇岛小厂子的代言人，也许只有理想能够支撑住这样的心理落差。“老爸就是想把厂子办好，他挣的一点点钱全都再投到厂子里，没给家里留下什么钱。”步爱群说。

“他珍惜自己的名声，珍惜自己的梦想，他在上海办的厂叫鑫生，在秦皇岛办的厂叫步鑫生，他就是要把自己的名字跟产品绑在一起，用自己的名声去做好的产品。”赵荣华说。

“大气如海，淳朴如盐，能成为改革大潮中‘有点声音’的行者和过客。我满足了。”步鑫生曾经这样评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