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小侄女雁瑾从北京来电,邀我写篇有关她父亲与我之间的兄弟情谊的文章。虽然我一口答应,但真要坐下来写作的时候,心情很难平静,董建民兄(我一直称呼为“毛毛阿哥”,以下简称“阿哥”)比我年长7岁,一生从事教育,曾任海盐县石泉小学校长、党支部书记,天宁小学党支部书记,曾被评为省、市优秀校长。我们一起长大,风风雨雨,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如今追忆当年,时常提着笔发呆,有时会情不自禁眼红流泪,晚上也开始失眠,情绪变得很差,根本不知从何写起。
后来我想,阿哥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的两个女儿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最令人安慰的是他的孙子孙女,也已长大成人,聪明、能干、有礼貌,都凭自己的成绩考入了外国名牌大学。
今天,我要把刻在心里的小故事写出来,让小辈们了解我们这代人的故事,了解我和阿哥的情谊,这就足够了!
第一个老师
我的童年时代,父亲随老板去了香港,音信全无,母亲在外地当保姆,澉浦家中只有我和老祖母相依为命。
阿哥家就住在我家对面。由于我家朝北,门窗又是多年失修,每逢冬天,刺骨的北风呼呼直吹入屋,冻得我双脚直跳,所以一有机会,我就直奔阿哥家中“晒太阳”。只要阿哥在家,他就会拿出连环画给我看,边看边讲给我听,虽然当年我目不识丁,但印象深刻,对阿哥充满了崇拜,也从此养成了看书习惯。记得上幼儿园时,我已经可以读写许多简单的中文字,受到了班主任王培芬老师的称赞。用现在的话讲,阿哥就是我当年的第一个老师。
第一个童话故事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阿哥当年给我讲的第一个童话故事:有一对贫困的渔民夫妇,老婆在家结渔网,老公出海打鱼。有一天,老公捕捉到一条闪光的金鱼,十分高兴,正准备把它带回家时,金鱼开口哀求渔夫放了它, 并说你要任何报酬都可以答应你。渔夫就放它走了,没有提任何要求。回家把这奇事讲给老婆听,被他老婆骂得狗血喷头,要他回海边向神鱼要求一幢新屋及应有尽有的家具和粮食。渔夫只好返回海边,向神鱼提出了要求,神鱼答应了要求。渔夫回家一看:破旧的矮木屋已经变成漂亮的新楼房,穿着华丽衣服的老婆就坐在门口,一见到他就破口大骂:“你真是蠢得厉害!为什么不是要座皇宫,让我享受一下?”,渔夫只好再次返回海边,向神鱼提出了他老婆的要求,神鱼又答应了。渔夫老远就发现新楼房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他老婆穿戴着皇后的礼服,带着一批宫女和侍卫就在皇宫面前,指着他又是一顿臭骂:“你真是太蠢了!不如你要神鱼来我这里服侍我,直接为我做事吧!”可怜的渔夫只好再次回到海边,向神鱼复述了他老婆的意思,神鱼二话不说就游回了大海中。这时乌云翻滚,倾盆大雨,渔夫冒雨回家发现皇宫没有了,新楼房也没有了,还是原来那个破烂的小木屋,他老婆仍旧穿着破烂的衣服在门口。这个神话故事阿哥给我讲过很多遍,并告诉我做人不能不劳而获,贪心不足,不然得不丧失。
第一件礼物
我年幼家贫,家里没有任何玩具,也没收到过礼物。我的第一件礼物是阿哥送给我的。当年,阿哥家中及两旁吴家、朱家住满了解放军的海军陆战队,这些解放军叔叔和蔼可亲,经常和我们这些孩童玩。我还记得有个炊事班班长,每逢我们上他那里玩,就会拿出饭焦团给我吃,我感谢他,他却说:“你还是我的上司啊!”刚开始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阿哥告诉我,原来我的名字和解放军军官“中尉”同音,“中尉”可是比这个炊事班长高了好几级。后来,阿哥用硬纸板和水彩做了一副解放军“中尉”军官的肩章送给我,成了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可惜,当年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可以配这个肩章,所以只好珍藏没有用过。
第一块乒乓球拍
我收到的第二件礼物,是一块长方形的乒乓球拍,也是阿哥亲手做给我的。当年阿哥家里大客厅中,经常放两条长凳,架一块大门板,上面再放两块砖,架上一根竹竿,就当乒乓球台了。对此我十分着迷,但我没有球拍,为此,阿哥找来一块木板,锯成球拍的样子,送给我,从此开始了我的乒乓球运动。退休之后,我打球的机会多了,这两年还连续拿了居住屋邨的乒乓球比赛冠军。
第一次写信
我父亲在香港生活安定之后,和我们开始有书信来往。我老祖母收到香港来信之后,总是第一时间去阿哥家中,要阿哥读给她听,然后叫要阿哥帮着写回信。一九七八年,我获批准到了香港,父亲把珍藏的信件拿出来给我看,许多信件都是阿哥漂亮的手笔。
记得有一次,我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阿哥帮祖母写回信,阿哥突然对我说:“不如你也来写封信给你爸爸,让他也高兴高兴啊!”于是,由阿哥口述,我提笔开始给父亲写信。刚写上:“亲爱的父亲”时,阿哥就说不对啊!“亲”字旁边要加“見”字,我就说:“老师教我只要“亲”字就行了!”这是我第一次驳阿哥嘴,当时还蛮理直气壮的。阿哥耐心地解释给我听,两个字都对,但你想要见父亲,就加上“亲”字,此, 我写信时,每写到“亲”字,必加上“見”字(“亲”字的繁体为“親”)。
第一次失落感
记得我十岁那年,阿哥告诉我他要去好远的地方读书,不能经常见面。从此,到北门汽车站接送阿哥就成了我主要任务。有一年放寒假,我去车站接阿哥,可是过了好多班车,也不见阿哥的身影,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跌倒谷底,心里充满了失落感,再加上又冷又饿,真的差不多要哭了。突然,有一部货车开入车站,打开车尾的帆布,跳下一个浑身是灰,头发也是灰色的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直到他摘下口罩,开口叫我名字,我才认出是阿哥,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下来了,阿哥一边安慰我,一边和我一起冒着西北风赶回家中。
第一份工作
一九六八年,全国正处于“文化大革命”当中,我初中毕业离校后,无书读又找不到工作。阿哥介绍我去通元当代课老师。当时,我刚踏上社会,不知道怎么办理手续,一切证明文件,都是由阿哥东奔西跑帮我办妥的。记得当年阿哥陪我去县政府找有关领导盖章,我成功当上了公办代课老师,享受了政府有关医疗报销的待遇。
时光匆匆,改革开放以后,通讯方便了,我回家乡的机会也多了,和阿哥见面机会也多了,每次见面都会聊聊各自的生活,阿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我的一切都很关心,从工作到生活,我成功的时候,他由衷地高兴,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非常惦念。最近这些年,我每年初春都要回嘉兴参加政协会议,几乎每一年我们都要聚一下,他也经常去我住的阳光大酒店,我们利用中午或者晚上的时间,在房间喝喝茶,拉拉家常,他也非常关心嘉兴的发展,我也会和他分享一些形势信息。我多次邀请他带阿嫂一起到香港游玩。他也表示一定要尽快去,专程去看看香港,看看我这个阿弟多年旅居的地方。然而我没能在香港等来阿哥,2013年10月31日,等到的是阿哥突然离世的消息,无法在香港带阿哥畅游也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作者为嘉兴市政协港澳委员、香港嘉兴同乡会副会长、香港海盐同乡会名誉会长)